第九十四章

    贾母虽说不相信苏老夫人是看上了熙燕,但待她却还是不同了。她对凤姐儿道：“你燕妹妹喜欢捣鼓那些膳食,以后她们小厨房用的东西都从我的账上走，也免得她庄子上总是送东西来。”

    凤姐儿连忙笑着应下,知道老祖宗心里还是有些认同自己的话的。

    黛玉和熙燕的小厨房一直走的是贾母的帐,不过熙燕和黛玉也不想让人太过说闲话，她们日常用的一些食米面粮油都是熙燕庄子上送来的,只有平日用的肉疏之类是从大厨房那里领的。遇上节日,庄子上又会给熙燕和佑哥儿送一些时令的东西来，熙燕再分发下去，所以一整年算下来，四人在小厨房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占贾府的便宜。

    虽然不乏有人有意见，但四人心中明白,并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中。要说黛玉这大半年来最大的进步是什么，那就是学会了对流言的无视。虽然有时心中难免郁结，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难受了。

    所以当熙燕知道贾母的嘱咐时难免诧异，不知道她怎么想起这件事来。要知道贾母虽然疼爱黛玉，却不敢明着对黛玉太好，生怕将她推到了众人了对立面，所以对有些事情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。

    没等熙燕多想，春兰就跑进来道：“姑娘，林姑娘，老太太叫你们去呢，说是史大姑娘来了。”

    黛玉笑道：“她来便来，怎么还特特的叫我们过去？”

    春兰就道：“听说是史大姑娘的叔叔外放，一家子都要跟着去，老太太舍不得史大姑娘，就将她接了来和姑娘们作伴，如今大家都在老太太那里呢。”

    黛玉就问道：“宝玉也在？”

    “宝二爷不在，这段时日也不知宝二爷怎么了，本以为老爷走了，宝二爷又该疯了，只是这几日他还是每日准时上下学，如今和他院子里的姑娘们也不怎么闹了，也不吵着要吃人家嘴上的胭脂了。老太太和太太担心得不得了，还要叫了太医过来请脉，只是都说没事，只是说宝二爷思虑过重，将心思放宽就行了。”说到这里，春兰忍不住笑弯了腰，“我们私底下就说，宝二爷竟然有思虑过重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黛玉疑惑的看向熙燕，宝玉好似是在燕妹妹去找他之后才变成这样的。

    熙燕在路上就轻声将她和宝玉说的话给黛玉说了一遍，叹道：“宝玉是极聪慧的，府中的事他未必全然不知，只是性格到底太懦弱了些，这样的人就是有再大的才情，迈不出第一步，一辈子也就是个庸碌之人。若贾家一世富贵，他还能做个风流雅士，可若是贾家败了呢？到时还有谁可以护着他继续龟缩在里面？”

    黛玉沉默片刻，方道：“如今也好，他的性子再不适合当官的，如今多读些书，总会有用处的。”

    熙燕点头。

    贾母屋里正热闹着，湘云看到俩人过来，就抱怨道：“林姐姐和燕姐姐也真是了，我好容易来了，你们只在一起说话，也不陪我。”

    熙燕就笑道：“这次你却是不走了，有多少话还不够说的，就是急性子闹的。”

    湘云就吐吐舌头。

    贾母问湘云道：“你这次还是和玉儿一块儿住，还是在我这儿睡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嘛，我要和宝姐姐一块儿住。”说着上前抱住宝钗的胳膊摇了摇。

    宝钗就笑着掐掐她红扑扑的脸蛋。

    贾母点头道：“这样也好，你宝姐姐的屋里宽敞，回头让翠缕把行李搬过去就好了，屋里缺了什么东西就和你凤姐姐说，让她给你添置。

    湘云高兴地应下。拉了众人去园子里玩。

    湘云还记挂着上次作诗的事，笑道：“如今我也住到园子里了，我们再开一次诗社如何？明日先罚我做个东道。”

    李纨道：“如此刚好，我们才说每月初二十六开一次，这个月明日正好就是初二。回头我和宝玉说一声，让他请了假，明日随我们作诗。”

    熙燕想到她的经济情况，道：“也不必太破费，几碟果子，一壶酒，在园子里支起几张桌子就定了。”

    湘云却是想要办得隆重些，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做东道，就没有理会熙燕的劝诫。

    黛玉见了低头，拉了拉熙燕的袖子，熙燕只好不语。

    转过身来黛玉就似笑非笑的道：“你劝她有什么用？横竖有宝姐姐替她谋算着。”

    熙燕就叹了一口气，她不过是不想湘云稀里糊涂的承了宝钗的情，还全都是宝钗的功劳。

    前世她半工半读的时候就做过不少类似的傻事情，后来适应了社会后总是会忍不住想，那时要是有个人从旁边善意的提醒她一下，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，是不是就不会成为那么多人私下的笑柄？

    湘云既然不愿听劝，熙燕也就不再妄作恶人。

    黛玉冷眼旁观着，见她兴致勃勃的拉着宝钗回蘅芜苑商量，心内也不免一叹。

    她们姑娘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办得过于隆重？每个月二两银子，在外人看来算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，只是她们生活在其中，总要给丫头婆子一些打赏，每个月还要添置一些小东西，林林总总的算下来也不剩多少了。

    湘云又比她们多了一层顾虑，毕竟史家如今生活有些不易，要是她婶娘知道她将钱花费在这些事情上，只怕回去后会怪罪。

    更何况，她们在府里平时要吃什么没有？大家办诗社作诗，图的就是雅致开心，何苦在乎那些排场？

    黛玉摇头，和熙燕回*馆。

    宝玉回来听见明日开诗社作诗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，萎靡的脸上总算是带了一些神采。

    袭人见了就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宝玉的变化，要说其中最焦心的是谁，恐怕就是袭人了。

    她的一生几乎就寄托在他身上，老太太和太太见宝玉上进，虽然神色有些不对，却只以为他上次是被老爷打醒了，这才发奋的，担心之余，更多的是欣慰。

    只有她知道，宝玉是突然这样的，和老爷并不关系，可她又不敢说，问宝玉他又不说。这段日子她只好急在心上。现在见他依然欢喜和姑娘们作诗，心中就松一口气，宝玉还是原来的宝玉。

    宝玉却比袭人更不好受。他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体会到是自己害死了金钏。燕妹妹说，因为他的懦弱，金钏才会被逼着跳井的。而如果他继续懦弱下去，以后他身边的人也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失去。

    可他努力了，他努力的读书上学，可这几个月下来，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生活。

    他想要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，他可以读书习字，也可以和二姐姐下棋，和三妹妹练书法，向四妹妹讨教画技，和林妹妹论诗，听燕妹妹的慨叹，可他就是不愿意坐在教室里听那些酸儒说那些四书五经。

    他努力了，可是他发现他还是不行。

    宝玉将四肢瘫在床上，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头顶的帐子，一时思绪全无。

    湘云第二天就请了众人吃螃蟹，贾母就带着王夫人、凤姐儿、薛姨妈等人进园子。

    熙燕好像提前知道湘云要请大家吃螃蟹，将自己埋在花树底下的两坛子菊花酒挖出来。

    李纨见了笑道：“真真是园子里第一会吃的人，有了这菊花酒，她起码能多吃两个。”

    熙燕嗔道：“说得好像你不吃似的，等一下将酒热了你不吃我就服你。”说着向黛玉道：“等一下你也多吃一些，这时候的螃蟹最肥美，我可是馋了不少时候，偏我让庄子上的人送来，他们推三阻四的，如今可是沾了宝姐姐和云丫头的福气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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